舞台與掌聲
舞台與掌聲 九月廿七日,威力相當於五級颶風的強烈颱風薔蜜直撲台灣,林口體育館的天空烏雲密佈,風雨交加。詭異的是,全台各地的遊覽車卻不畏風雨,全都朝著體育館直奔而來。
一批批來自世界各地的群眾,以無比的熱情衝進館內,為的是要參加某國際直銷公司的表揚大會。黑壓壓的群眾擠爆了整個體育場,中間的大型開放舞台閃爍著絢麗的燈光,舞台上方四周豎立著大型銀幕出現場的即時畫面,好讓觀眾能夠看個清楚。
「咚、咚、咚…咚、咚、咚…」,鼓樂表演透過大型擴音設備以震耳欲聾的音壓劃開了表揚大會的序幕,現場每個人的胸口彷彿被這些大鼓的棒槌猛力的敲擊著,令人熱血沸騰的鼓聲立刻把群眾的情緒拉到極度的亢奮;燦爛耀眼的聚光燈從四周掃射在眾人的臉上和身上,色彩繽紛絢爛;極盡誇張的燈光和音響把整個林口體育場場營造成一個極度超現實的世界,幾萬個觀眾每個人眼前所見的一切彷彿就是自己燦爛的未來,一個遙不可及,卻又好像就在眼前的未來。
「陳導,怎麼樣,這票得來不易,很多人都想來,我都沒答應,我特別邀請你。這樣的盛會可是千載難逢的喲,你一定要好好珍惜」。
這個來自大陸該直銷公司的領導姓「庫」,四十來歲,和他太太帶著一群卅幾個來自廣東、福建、江西、雲南一帶的會員以及幾位一起順帶來台觀光的親屬,大家都叫他「老師」,對他畢恭畢敬,唯命是從。
節目不斷進行著,分別是美國公司的總裁以影片的方式祝賀這對台灣分公司的雙皇冠大使夫妻檔榮獲FAA60分的該公司最高榮譽,接下來分別是台灣公司總經理、台灣及菲律賓區總裁、大中華及東南亞地區行政總裁等重量級人物致詞,對於能夠得到這樣的榮譽表示極端的讚賞和祝賀,並鼓勵在場的所有同仁共同追求這樣的夢想。
雖然這種成就已經代表了該公司全球性業績的最高榮譽,但是未來一定會有更大的突破,而且目標不會很遠,只要「我還有夢」。麥克風高亢的致詞聲和祝賀聲和台下不斷響起的掌聲響徹了整個體育館,一波波的情緒隨著台上主持人說話的音調不斷起伏著。
接下來的表演節目「肩上芭蕾」雙人舞又掀起了一次高潮。偌大的舞台上,芭蕾舞伶在男芭蕾舞者的肩上以高難度的動作來來回回跳出了令人屏息的曼妙舞姿,配合著不斷變換的燈光和令人情緒激蕩的音樂,會場所有觀眾的情緒緊繃著,短短六七分鐘的節目竟然像跳了ㄧ兩個小時一樣,精采萬分,令人目不轉睛。
接下來仍然是一連串的致詞,然後是得獎人的激勵分享。表揚活動從中午十二點鐘一直進行到六點,真的是高潮迭起,沒有人擔心會場外面已經是風狂雨大。一個局外人在這樣的情緒波動當中都已經很難抗拒這麼大的魔力,更何況是身在其中的上下線。庫領導當然很明白這點。看他把這群人帶得那樣服服貼貼,想必現場每個人心中都有著一個共同的信念,一個遠離貧窮,追求夢想的信念。
隔天在台北國際會議中心的分享大會又聚集了成千上萬追求理想的螞蟻雄兵。場外的狂風暴雨把屋頂吹得呼呼作響,連會場內都隱約可以聽見,但是完全沒有人把注意力從舞台上移開。一次又一次的感謝和表揚活動見證了成績優異的會員所能夠得到的無上榮耀和無盡的掌聲。
原來他們追求的是這樣的夢,這種用數萬人的震天掌聲和代表榮耀的豪華舞台所建構出來的夢,而這種尋夢的動機所激發出來的動力竟有這麼大,我終於明白了。作為一個導遊,和在場這些數以萬計,以直銷方式追求夢想的人相比,究竟有什麼不同呢? 我開始想這個問題。
導遊的夢想是什麼? 不也是要遠離貧窮,追求幸福嗎? 庫領導說這種直銷比幹導遊的保障好很多,一直邀請我加入會員。他說只要做到什麼鑽石或皇冠,接下來一輩子有領不完的獎金,公司會招待你坐頭等艙去旅遊…而幹導遊是有一餐沒ㄧ餐,哪一天身體不好或年紀大了無法工作,就只能挨餓受凍…這一番話說得真令人心動。我用力甩甩頭,讓自己的思緒重新整理一番。
分享大會在震天的掌聲中落幕,一波波的人潮開始往樓下大廳移動。大樓外的遊覽車在暴風雨中把這些眼睛裡閃動著希望和理想的人群帶走,這才注意到今晚晚餐雖然是自理,但是總得想辦法在颱風天裡找到吃東西的地方。
「各位貴賓,颱風夜裡很多餐廳都關門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ㄧ家,價格經濟實惠,口味相當不錯。相信今天大家在分享大會當中心靈都得到非常豐盛的滿足,現在去滿足一下我們空虛的身體吧。」我抓起麥克風對大家宣佈。
「感謝陳導這麼細心替我們做這樣細心的安排,也歡迎他加入我們的行列!」庫領導說著,車內響起了ㄧ陣掌聲。我沒聽錯,我得到了ㄧ些不知道是不是屬於我的掌聲,我好像也看到了我的舞台,就在遊覽車的前方,一個渺小而謙卑的舞台,一點都不像在林口體育場,或國際會議中心那樣的豪華舞台。
「運將,我們去中山北路轉長春路路口那家餐廳 ,」遊覽車在空蕩蕩的大馬路上緩緩前進。兩旁的大樓和商家只見到零星的燈光,氣氛顯得十分怪異。車窗外一陣陣的風雨提醒我現在是颱風過境,現在最重要的是讓大家吃完飯,然後安全抵達旅館。